荊州王家嘴楚簡中，有一種的主題內容及文體與《論語》極爲相似，爲“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於夫子之語也,?！保ā稘h書·藝文志》）爲與今本《論語》相區(qū)別，且便於今後學界稱引,，整理小組將其擬題爲《孔子曰》,。
一、形製與內容
《孔子曰》殘損較嚴重，室內揭取約1000個編號（不計小碎片）,，初步判斷原爲330支左右,，其中保存較完整的約110支。完整簡長46厘米,、寬6厘米,。簡文由至少4位書手抄寫，甚至存在同一枚簡上有迥然不同的兩種筆跡的情況,。
（奚）之下”,、“恥不
（仁）之上”,、“可智（知）也之下”。篇中分章,，每章多以“孔子曰”起始。部分內容較長的章又分爲若干節(jié),。分章及分節(jié)均用“■”間隔。
未發(fā)現(xiàn)全書總題。
（路）、子
（贛）、
（宰）我,、子
（顏）囦（淵）,、{鹿又}（閔）子{衣干}（騫）、
（巫）馬
（旗）,、公西芋（華）,、詹（澹）
（臺）羽、{勻備}（原）思,、
（顏）柳,、公
二,、簡文舉例
簡文的部分章節(jié)見于今本《論語》,，但不盡相同，舉例如下,。
例1：
（贛）曰：“昏（聞）此（斯）行【347】者（諸）,？”
=（孔子）曰：“昏（聞）而弗行,，
（焉）用昏（聞）？”子
（路）曰：“昏（聞）此（斯）行者（諸）？”
=（孔子）曰：（以下留白）【425】（以上留白）又（有）父兄才（在），女（如）之可（何）亓（其）昏（聞）此（斯）行之也,！” ■公西芋（華）曰：“易（賜）【432】也昏（問）曰：‘昏（聞）此（斯）行者（諸）？’子曰：【515】‘昏（聞）而弗行，安（焉）甬（用）昏（聞）,?！?/span>?（由）也曰：‘昏（聞）此（斯）行者（諸）,？’子曰：‘又（有）父兄才（在）,，女（如）之可亓（其）昏（聞）此（斯）行【440】也！’”赤也惑,，青（請）昏（問）之,？”
=（孔子）曰：“惖（賜）也退，古（故）進之,；?（由）也進,，古（故）退之?！?/span> █
=（孔子）曰：“善者行惑後
（喪）【438】這一大段對話見於今本《論語·先進》第20章：“子路問：‘聞斯行諸,？’子曰：‘有父兄在，如之何其聞斯行之,？’冉有問：‘聞斯行諸,？’子曰：‘聞斯行之！’公西華曰：‘由也問：“聞斯行諸,？”子曰：“有父兄在,。”求也問：“聞斯行諸,？”子曰：“聞斯行之,！”赤也惑，敢問,?！釉唬骸笠餐耍蔬M之；由也兼人,，故退之,。’”簡文中向孔子提問“聞斯行諸”之人分別是子贛（端木賜）與子路,，而今本卻是冉有（冉求）與子路,。
=（孔子）曰：“君子惖此辱矣?！薄鲎?/span>
（路）爲季氏
（宰）,，
=（孔子）曰：“?（由）也爲季氏
（宰），亡（無）能改【738】於亓（其）悳（德）,，亓（其）布粟
（倍）它（他）日矣,。?（由）也，弗
（吾）徒也已,，
=（小子）鳴鼓而攻之,，可矣?！报€
=（孔子）曰：【771】此章可與今本《論語·先進》第17章對讀：“季氏富於周公,，而求也爲之聚斂，而附益之,。子曰：‘非吾徒也,。小子鳴鼓而攻之，可也,。’”其行文更接近于《孟子·離婁上》：“孟子曰：‘求也爲季氏宰,，無能改於其德，而賦粟倍他日,?？鬃釉唬骸扒螅俏彝揭?，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,。”’”簡文中孔子責備的對象是子路，而今本《論語》及《孟子》則作“求”（冉求）,。
=（孔子）曰：“事父毋〈母〉幾柬（諫）,。見志弗從，或（又）茍（敬）以毋韋（違）,，
（勞）而亡（無）
（怨）,。”█
=（孔子）曰：“君子{火夭口}【466】 之以茍（敬）,，內（入）之以安,。父母才（在）,，不遠遊=（遊，遊）必又（有）方,?！?/span>█
=（孔子）曰：“君{夭主}（考） 
（召）亡（無）諾, 
=（君子）不【465】以亓（其）所亡（無）孝?！?/span>█
=（孔子）曰：“父母之秊（年），不可不
（知）也,。
（壹）則以愳（懼）,，
（壹）則以
（喜）?！?/span> █
=（孔子）【464】曰：“君子不{勾止}慮,不言不
（信）,。”█
=（孔子）曰：“君子之?（勇）也,，
（氣）於義,。小（少）人之?（勇）也,，【463】 果於死,。”█
=（孔子）曰：“父才（在）,，
（觀）亓（其）志也,；父
（沒），
（觀）亓（其）行也,?！?/span>█
=（孔子）曰：“三秊（年）亡（無）改於又〈父〉
=（之所）,【462】可胃（謂）孝也。” █
=（孔子）曰：“道女（如）衰{竹網口},?！?/span> █ 
=（孔子）曰：“句（茍）非天道，人力與又能{辶,？}與（歟）,？” █
=（孔子）曰：【461】以上數(shù)章多見於今本《論語》或有類似語句。《論語·里仁》第18章：“子曰：‘事父母幾諫,。見志不從,，又敬不違，勞而不怨,?！?/span>”《里仁》第19章：“子曰：‘父母在，不遠遊,。游必有方,?！?/span>”《里仁》第21章：“子曰：‘父母之年，不可不知也,。一則以喜,，一則以懼?！?/span>”《陽貨》第20章：“子路曰：‘君子尚勇乎,？”子曰：‘君子義以爲上。君子有勇而無義爲亂,，小人有勇而無義爲盜,。’”《學而》第11章：“子曰：‘父在，觀其志,；父沒,，觀其行；三年無改于父之道,，可謂孝矣,。’”《里仁》第20章：“子曰：‘三年無改于父之道,，可謂孝矣,。’”
少量章節(jié)不見於今本《論語》,，而可與其他傳世古籍對讀,，舉例如下。
（乎）,？”█
=（孔子）曰：“安（晏）{帝土}（平）中（仲）祀【1072】於亓（其）先=（先人）,，豚肩不{穴隹}（揜）梪（豆），{臣攵}（賢）大夫也,。而……【37】……也,。
（管）中（仲）{周攵}（雕）……【297】……而綀紘，{臣攵}（賢）夫=（大夫）也,?！?047】難爲上也。
=（君子）下毋
（顛）下,，
（上）毋備上,。”■……【34】此章參見今本《禮記·禮器》：“管仲鏤簋朱纮,，山節(jié)藻棁,，君子以爲濫矣。晏平仲祀其先人,，豚肩不揜豆,；澣衣濯冠以朝,，君子以爲隘矣?！?/span>
=（君子）之言,，
（色）可里於人之忠?！薄?/span>
=（孔子）曰：“老者又（有）所?（歸）,，{爿臣}（壯）者【190】又（有）所{？言戈}（察）,。{子少}（少）者又（有）所倀（長）,。█【412】此章參見今本《《禮記·禮運》：“使老有所終，壯有所用,，幼有所長,?！?/p>
“其生也,，不食其死也”之句,，參見今本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：“君子之於禽獸也，見其生,，不忍聞其死,；聞其聲，不忍食其肉,，是以君子遠庖廚也,。”今本《大戴禮記·保傅》：“於禽獸,，見其生不食其死,，聞其聲不嘗其肉，故遠庖廚,?！痹?/span>海昏簡《論語·知道》中有：“后君問於巫馬子期曰：‘見其生,，不食其死,。謂君子耶？’”
未能直接與傳世文獻對讀,，而其人其事可考知的章節(jié),，舉例如下,。
（智）（知）
（己）也?！?█哀公
（問）於
=（孔子）曰：“文公與
（桓）公?（孰）臤（賢）,？” 
=（孔子）曰：“文公滅亓（其）同眚（姓）之邦，
（桓）公【442】興亓（其）同眚（姓）之邦,，亓（其）不女（如）
（桓）公
（乎）,！” █（以下空白）【441】這段對話未見于傳世文獻。今本《論語·憲問》第15章：“子曰：‘晉文公譎而不正,，齊桓公正而不譎,。’”與簡文中揚桓抑文的態(tài)度相一致,?！洞呵铩酚涊d：“（魯僖公）二十有八年春，晉侯侵曹,，晉侯伐衛(wèi),。……三月丙午,，晉侯入曹,，執(zhí)曹伯，畀宋人,。……晉人執(zhí)衛(wèi)侯,，歸之于京師?！辈?、衛(wèi)皆爲姬姓之國，所以孔子說“文公滅其同姓之邦”,。齊桓公九合諸侯,，與其同爲姜姓之國的許國多次參加會盟，並隨其征戰(zhàn),?！洞呵铩罚骸埃斮夜┧哪辏?，王正月,，公會齊侯、宋公,、陳侯,、衛(wèi)侯、鄭伯,、許男,、曹伯侵蔡,。蔡潰。遂伐楚,，次于陘,。夏，許男新臣卒,?！嗽拢磷苑コ?。葬許穆公,。”《左傳》：“許穆公卒于師,，葬之以侯,，禮也。凡諸侯薨于朝會,，加一等,；死王事，加二等,。於是有以袞斂,?！?/span> 《春秋》：“（魯僖公六年）夏,，公會齊侯、宋公,、陳侯,、衛(wèi)侯、曹伯伐鄭,，圍新城,。秋，楚人圍許,。諸侯遂救許,。” 所以孔子說“桓公興其同姓之邦”,。
=（孔子）曰：“大悳（德）毋逾棟,，少（?。湥ǖ拢┏鰞龋ㄈ耄┛梢病,！?/span>█
=（孔子）才（在）陳,，昏（聞）{亙阝}（桓）,、
（僖）炇（災）。
=（孔子）【765】
（喜）,。
（巫）馬
（旗）曰：“子
（新）去夫魯,，人亓（其）惑子?！?/span>
=（孔子）曰：“夫文,、武猷（猶）又（有）毀，而
（桓）,、
（僖）女（如）毀【484】者也而不毀,，夫天毀之也?！薄?/span>
=（孔子）去魯之
（衛(wèi)）,，魯人詹因
（辭）曰：“魯
（孔）
（丘），古（故）魯邦【483】《春秋經·哀公三年》：“五月辛卯,，桓宮,、僖宮災?！薄蹲髠鳌ぐЧ辍罚骸跋奈逶滦撩?，司鐸火?；疔u公宮,，桓、僖災,，……孔子在陳,，聞火，曰：‘其桓,、僖乎,！’”“文、武”並稱,，一般指周文王,、周武王?！盎?、僖”，指魯桓公,、魯僖公之廟,。杜預注：“言桓、僖親盡而廟不毀，宜為天所災,?！笨追f達疏：“禮，諸侯親廟四焉,，高祖之父,，即當毀其廟。計桓之於哀,，八世祖也,，僖，六世祖也,，親盡而廟不毀,，言其宜爲天所災也。所以不毀者,，服虔云：‘季氏出桓公,，又爲僖公所立，故不毀其廟,?！湟饣蛉弧,！蔽遵R旗是孔子弟子,。《史記·仲尼弟子列傳》：“巫馬施,，字子旗,。少孔子三十歲?！?/span>
（歟）,？不
（得）,，女（汝）死
（乎）,？”█
=（孔子）才（在）陳、
（蔡）,，公
（夏）
（乘）?（歸/餽）一
（櫜）?（錦）,。
=（孔子）曰：“亡（無）食?！币?/span>?（歸/餽）,，曰：“守也
（舊/久）【843】不
（得）
（視）矣。青（請）
（宿）,。” 
=（孔子）曰：“亡（無）飤（食）也已,。”█
=（少〈公〉孫）石
（問）：“型（刑）幾？”,。
=（孔子）曰：“天下之型（刑）八,，不孝【852】此章記孔子厄于陳、蔡之間時事,。公夏乘是孔子弟子,。《史記·仲尼弟子列傳》：“公夏首字乘?！薄都狻罚骸班嵭霍斎?。”《索隱》：“《家語》同也,?！苯癖尽犊鬃蛹艺Z·七十二弟子解》：“公夏守，字子乘,?！?/span> 公孫石也是孔子弟子?！妒酚洝ぶ倌岬茏恿袀鳌罚骸?/span>公孫龍字子石,。少孔子五十三歲?！?/span> 這兩名弟子的事蹟在傳世文獻中均失載,。
《論衡·正說》：“夫論語者，弟子共紀孔子之言行,，敕記之時甚多,，數(shù)十百篇，以八寸爲尺,，紀之約省,，懷持之便也。以其遺非經,，傳文紀識恐忘，故但以八寸尺,，不二尺四寸也,。漢興失亡。至武帝發(fā)取孔子壁中古文，得二十一篇,，齊,、魯二，河間九篇,，三十篇,。至昭帝女讀二十一篇。宣帝下太常博士,，時尚稱書難曉,，名之曰傳；後更隸寫以傳誦,。初,，孔子孫孔安國以教魯人扶卿，官至荊州刺史,，始曰論語,。今時稱論語二十篇，又失齊,、魯,、河間九篇。本三十篇,，分布亡失,；或二十一篇。篇目或多或少,，文讚或是或誤,。說論語者，但知以剝解之問,，以織微之難,，不知存問本根篇數(shù)章目。溫故知新,，可以爲師,；今不知古，稱師如何,？”
王家嘴楚簡《孔子曰》應該就是“弟子共紀孔子之言行”,、“數(shù)十百篇”中的一部分。楚簡本與西漢各本《論語》有一定淵源關係,，但其整體文本結構差異較大,，不可遽視為同一書。且“論語”一名至西漢時始出現(xiàn),，因此本整理小組不稱楚簡本爲《論語》,，而另擬題爲《孔子曰》,。
1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漢墓竹簡整理小組：《定州漢墓竹簡——論語》，文物出版社,，1997年,。
2 朱鳳瀚、柯中華主編：《?；韬啝┏跽摗?，北京大學出版社，2020年,。第154～179頁,，第九章《海昏竹簡〈論語〉初論》,。
3 李成市,、尹龍九、金慶浩：《平壤貞柏洞364號墓出土竹簡〈論語〉》,，《出土文獻研究（第十輯）》,，中華書局，2011年,，第174～206頁,。